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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正月初三,春寒料峭,临安城的百花楼外依旧“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骆离疏走进百花楼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本来这个风月场所就是招揽来了一众喜欢看脸的人,骆离疏顶着一张可媲美“潘安宋玉兰陵王”的脸自是招蜂引蝶地聚焦了不少目光,其流光溢彩炫耀夺目。

  骆离疏虽非这里的常客,但因其外貌出众,百花楼的主事嬷嬷自然是对他印象深刻,每次见到骆离疏进来,便会冒出想将其收于麾下的心思。

  骆离疏被迎客嬷嬷引入雅间落座,不一会儿,张小小便抱着琴还带着个帮她琴瑟和声的小伶人进入雅间,骆离疏见到张小小后起身唤了声“姑姑”。骆离疏自开始准备入学万鹤书院的考试起,就一直没有再光顾过百花楼了,所以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张小小了。

  今天一见,骆离疏觉得她依旧还是那样温和可亲。张小小每次见到这个骆家的小公子,也总是洋溢着一脸的慈祥怜爱之色,二人互相见了礼,接着又寒暄了几句,张小小便问骆离疏想听她唱哪首词曲,骆离疏回了句:“随便唱吧。”

  于是张小小就选了几首百花楼里经常被客人点到的词曲唱了起来,她先唱了一首《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张小小这曾经的百花楼头牌虽说现在已是个过气之人,但唱功反倒是更加精湛,歌声悠扬婉转,嗓音清脆动人,“一声雏凤呼,众音不能逐”。接着她又从“琵琶弦上说相思”唱到“自是春心撩乱,非干春梦无凭。”这又是相思又是春心、春梦的,竟然让骆离疏听得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骆离疏来到这里一边饮酒一边听唱曲,越听心情越好,不想今天“听闻清歌,辄唤奈何”,却是越听越伤感,心中竟似产生了些“良辰美景奈何天”的遗憾。

  几曲唱罢,骆离疏觉得自己如果再继续听下去心中那股莫名奇妙的伤感就要继续发酵成相思泪了,于是他决定打道回府。骆离疏以为自己摆脱了骆星辰的聒噪,就能平心静气一些,不想几首小曲又撩拨地他心烦意乱。于是等张小小唱完一首曲子后,骆离疏便跟张小小行礼告辞,准备离开。

  百花楼听曲的地方分为雅间和大堂,大堂里有戏台勾栏,歌女艺妓在台上表演,台下布置得如茶肆一般,一个个小圆桌旁三三两两地围坐了许多观众,一边品茶或饮酒一边听曲。

  骆离疏出了雅间便能看到大堂全貌,他无意地扫视了一下坐于大堂中的听曲之人,竟然看见几个眼熟的少年公子,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个少年公子中的一人是谢言,其他几个也都是自己书院里的男同修。

  骆离疏一看到谢言,立刻就想到了谢云,他一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一边仔细地辨认了谢言周围的几个男修,发现里面没有谢云,随即稍稍松了口气。

  一想到自己这一身男儿装的公子哥打扮,骆离疏觉得必须要绕开这几个同修,他正思忖着,大堂之中的谢言忽然站起了身并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眼看他的眼睛就要扫视到骆离疏这个方向了。骆离疏见状赶紧继续捂着脸,半猫着腰,掉转了个方向,欲意快步绕开谢言几人的可视范围尽快从百花楼里撤离。

  骆离疏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有些仓促,慌不择路中竟然迎面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角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躲了,因为此刻比碰见谢言那几个人还要糟糕,与自己狭路相撞的竟然是谢云。

  正月初三,酷爱饮酒听曲儿的谢言约了几个留在临安城里过年的男学修一起去百花楼听唱曲,这几人早就听闻临安城里以唱曲闻名的瓦舍就是这个百花楼,据说这里的歌女不仅年轻漂亮,而且技艺精湛,曲子都唱得十分动听。

  谢言见谢云放假期间一直情绪不佳,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埋头修习,于是就想帮他调剂调剂心情,生拉硬拽地把本无心听唱曲的谢云也捎带上了。

  他们几人在大堂里听曲的时候,歌女唱到那你侬我侬或是离愁别恨的词曲时,谢云听后便顿生烦闷,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便起身到大堂各处随意走走。竟然不想迎面跟一个似乎在仓皇躲避什么的贵公子撞了个满怀,结果就变成了“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自己怀抱中”。

  谢云见到骆离疏一身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打扮,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此时骆离疏正背对着谢言几个人,并且已经被面前这突如其来的谢云惊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云看到谢言正朝他二人这边望过来,立刻明白骆离疏刚才为何这般慌乱地躲闪了,于是他二话不说,也无视谢言正在冲自己这边招手,拽着骆离疏就逃开了谢言的视线。

  骆离疏就这样稀里糊涂、脑子里一片空白地被谢云拽着快步走出了百花楼,说来也怪,刚才骆离疏在听曲时郁结的各种烦闷情绪,竟然在见到谢云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

  骆离疏像是被谢云掩护着一样,二人走到百花楼外的一处空地上,此时天色虽晚,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地上原有的积雪映衬着不远处百花楼外亮眼的灯光,照得周围仿如白昼,骆离疏紧盯着谢云的同时大脑在飞快地转动,他拼命地思考着要如何应对此刻的局面。

  这时谢云先开了口:“你是骆星星?还是骆离疏女扮男装的?”骆离疏看到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还未及回答便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瞬时打了个喷嚏。

  谢云见状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顺势把那披风披在骆离疏的身上,他一边帮骆离疏系好那披风上的系带,一边柔声又略带一丝顽皮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骆离疏,你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弟弟。”

  骆离疏听后,脑子里有点发懵,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谢云一直以来喜欢的并不是骆小姐而是骆公子?骆离疏差点就想接着问下去:“你早就知道我是个男的?为什么还要追求我?”但是这样一个问题似乎太直白,太煞风景,跟此刻的点点飞雪中两个面对面的翩翩少年互相凝眸的瞬间格格不入。

  其实谢云之所以一直没有跟骆离疏挑明早就知道他是个男子,也是因为心里害怕,害怕自己这样的心思把骆离疏吓跑,因为他知道一个男子去追求一个女子还能名正言顺,但若是去追求一个男子那便是人言可畏了。

  但是刚才百花楼中偶遇骆离疏的一瞬间,谢云觉得自己实在苦撑不下去了,再不表白可能就要疯掉了,于是心中各种翻云倒海之后,他决定告诉骆离疏早就知道他是个男子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骆离疏总算开口了,他的第一反应似是想责怪谢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场所。

  谢云的回答是:“我.....,你......”估计他是被骆离疏的责问吓到了,想先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被谢言硬拖过来的,但又感到这样的解释有些刻意,苍白无力,随即他似是想反问骆离疏“你不是也在这里吗?”但是又发现根本没有这个胆问出口,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招惹骆离疏。

  骆离疏问完也感到自己确实有些挑毛拣刺,这应该是缘于他最近总是对一些小事情莫名地敏感,少年公子去瓦舍听个小曲,寻个“何处高楼无可醉”,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骆离疏收敛了心中的那股小小怨气,他觉得刚才谢云帮自己披斗篷的举动似乎流露出暖心的温存,谢云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满含着柔情与爱怜。

  近日来积累在骆离疏心中的所有绵绵愁思瞬间化为乌有,那个在心里萦绕了千百遍的“若是谢云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就一定会失望”的想法竟然是杞人忧天,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不想再浪费此时与谢云的难得相遇。

  于是骆离疏开口对谢云说道:“谢云哥哥,想不想一起喝酒?”一声哥哥把谢云唤得心荡神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在雪中夜色的映衬下更加楚楚动人,眼中流转的光波熠熠生辉,他冲骆离疏点了点头。

  骆离疏带着谢云来到骆宅偷偷翻过了自家的院墙,二人都有仙法傍身,翻一座凡人家的院墙如履平地,因为骆离疏怕走正门遇见骆星辰或是骆家的其他什么人,节外生枝,耽误了他二人难得一聚的开怀畅饮。

  骆离疏领着谢云来到骆宅里一个入口处十分隐蔽的酒窖,他让谢云稍等片刻,不知跑去哪里找来了酒窖门上那把大铁锁的钥匙,门被打开后丝丝酒香扑鼻而入。

  二人摸黑走进酒窖,骆离疏熟练地摸到一个位置然后点燃了酒窖内的一盏油灯,灯光照射下,但见酒窖内整齐摆放着大大小小各种规格的酒坛子,全部是临安名酒神仙笑,果然追求一个酿酒世家的公子,能带来不少的附加价值。

  骆离疏熟门熟路地开了一坛子酒,并找来了两个酒碗,二人坐在酒窖的地上背靠着几个大酒坛子就开始了交心对饮。谢云跟着骆离疏进了酒窖,一直没有说话,但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骆离疏身上移开,那眼神似是在诉说着自己一直还不能相信这并非梦境。

  谢云在百花楼的时候前一秒还相思难耐地思念着骆离疏,后一秒便跟骆离疏撞了个满怀,而此时又真真切切地跟骆离疏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举杯共饮,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人生有时真的如掷骰子,你不知下一秒掷出的会是几点。

  骆离疏一直在给谢云劝酒,谢云自是开心地每一碗酒都一饮而尽。骆离疏知道以谢云的酒量定是喝不过自己的,据说酒后吐真言,他要等谢云醉了以后,有些事情要好好问问他。

  果然几碗酒下肚,谢云又开始像上次一样舌头打结,开始说胡话了,他一会儿冲着骆离疏叫骆星星,一会又叫他离疏。骆离疏被谢云叫得有些发慌,他担心谢云会不会对自己的性别还是有些错乱,莫不是自己天生这副女子的面相令他误入歧途地产生了些许混乱,绝不能让他含混不清地去喜欢一个自己还没弄清是男是女的人。

  于是骆离疏按耐不住想要探查谢云内心的冲动,凑到眼神迷离的谢云跟前,一字一顿地问道:“谢云哥哥,你到底是喜欢骆小姐还是骆公子?”

  谢云也许是真的被骆离疏灌了太多的酒,他先是回答道:“我喜欢的是骆公子。”还没等骆离疏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谢云忽然又醉意十足地改口道:“不对,不对,我喜欢的好像是骆小姐。”

  接下来谢云的回答就是一会儿骆公子,一会儿骆小姐地反复不定。骆离疏看着谢云那副惺忪醉态,实在是无可奈何,谢云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令他的心忽上忽下。骆离疏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黔驴技穷,问不出什么来了,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他的心悬而未决。

  正当骆离疏无计可施,为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有些怅然之时,忽然刚才那满嘴胡话的谢云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接着他脸上的醉态全无,原来他刚才喝得不省人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谢云静静地看着骆离疏,眸中饱含浓浓爱意:“离疏,我